标题:洪修平:中国佛学为什么重顿悟? 内容: 直观与顿悟是中国佛学最重要的思维方式。 与经由概念而通达实在这一有中介、有隔膜的方法相比,直观体验的方法有真实不欺、直接明了的优点,但同时也存在着难以表达、难以让人分享的困境。 这种思维方式有其印度之源,同时也受到了中国传统思维模式的重大影响。 直观内证的修学方式可以在早期禅籍中找到证据。 《五灯会元》卷一记载了著名的拈花微笑故事。 释迦牟尼在灵山会上,拈花示众。 是时众皆默然,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。 世尊就说:吾有正法眼藏,涅架妙心,实相无相,微妙法门,不立文字,教外别传,付嘱摩诃迦叶。 这一段文字便是禅宗所谓教外别传的由来。 微妙佛法,不可以言说,只可以心传。 但从佛祖拈花微笑时众皆默然来看,直观内证并非佛教传教的常规方式。 印度佛教讲经传教最大的方便是譬喻。 所谓譬喻就是由已知推断未知,其目标是对人进行理性说服。 当譬喻进入辨相的层次,就不再是简单的形象的譬喻,而进入了因明学的领域。 佛教因明学有比量、现量之分。 比量方法,以推理、类比为主;现量方法,则是不假推度而亲自现见,也就是在禅宗中十分常见的不可思议的亲证或直观。 从逻辑上看,比量与表诠方法有紧密的联系,因为它是通过类比而实施肯定判断;现量则无须推度,任何一个禅观必然都与类比推理无关,因此多用遮诠的方法。 现量虽然未必尽是遮诠,但遮诠的方法较容易将人引导或是逼迫到不可思议的直观现证。 禅宗在觉悟方式上以禅观取代譬喻,体现了教外别传,重直观顿悟的特色。 顿悟与中国传统哲学,特别是道家所倡的重直观、重体悟的思维方式不谋而合。 张岱年先生在《中国哲学大纲》中谈到中国哲学的这个特征时曾指出,中国哲学是重了悟而不重论证的。 其原因并不是因为中国人拙于思辨,而是从一开始就对思辨的结果并不予以绝对的信任。 中国传统哲学中对道的认识是多角度地仰观俯察,注重得意忘言、得意忘象,超越有限的名言、概念和形象。 老子说涤除玄览,意思就是对于道的体认要排除各种知识、成见的干扰,在此基础上,才能发生对于道的真正的、完全的认识。 这种对于真理的把握既不是感性认识,也不是理性认识,而是一种直觉式的、了悟性的观照。 它对中国佛学讲求顿悟的思维方式的形成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。 从佛学理论本身来看,顿悟说与中国佛教所提倡的人人皆有佛性有着密切的联系。 既然人人皆有佛性,那么,如何凭借佛性得以成佛? 成佛需要经过什么阶段? 经历多少时间? 这就是顿悟还是渐悟的问题。 对于这个问题,中国佛教曾进行过比较热烈的讨论。 按照印度佛教的一般说法,修行解脱是一个长期过程,需要累世修行,不断积累功德。 例如《杂阿含经》中就说:精勤修习渐得解脱。 大乘佛教也提出了菩萨修习要经历十地的说法。 佛教传人中国以后,魏晋时期的般若学者道安等人曾联系菩萨的十地而提出过小顿悟。 竺道生更提出了大顿悟之说,认为证悟诸法实相(涅槊、佛性)之理就是成佛,而理完整圆满,不可分割,故悟必顿悟,不分阶次。 隋唐时建立起来的中国化的佛教各个宗派,虽然都兼容顿渐,以圆为究竟,但都视顿高于渐的。 例如,主张顿渐相资、顿渐泯合的天台宗立五时八教,其中化仪四教是依众生根机利钝而设的,为钝根人说的渐教显然浅于为利根人说的顿教。 华严宗人为抬高《华严》而将《法华》之顿贬为渐中之顿,将《法华》之圆斥为渐圆,认为只有《华严》之顿才是顿中之顿,《华严》之圆才是顿圆。 显然,此宗也是视顿高于渐的。 惠能的顿悟说在前人的基础上又有了创造性的发展。 在他之前,无论是小顿悟,还是大顿悟,说的都是悟理得意,而惠能却另辟蹊径,他的顿悟说不分能悟、所悟,能所皆统一于当下的现实之心。 不修即凡,一念修行,法身等佛。 前念迷即凡,后念悟即佛。 自识本心、直了心性的顿悟说不仅具有一定的宗教魅力,而且产生了极大的社会影响,给中国哲学思想,特别是宋明理学带来深刻的启发。 如朱熹所谓的一旦豁然贯通的工夫,就脱胎于禅宗的一悟即至佛地的顿悟说。 陆九渊提出发明本心以达到知的认识论,也源于禅宗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的顿悟理论。 王阳明的一悟本体,即是功夫,更是将悟作为把握本体最根本、最终极的方法。 发布时间:2025-11-26 14:57:16 来源:素满香 链接:https://www.sumanxiang.cn/article/31079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