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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先和:禅之我见

2024-09-17

随着佛教的恢复和发展,禅在中华大地上又一次掀起一股热浪,近些年来,有关禅的历史研究、学术研究,有关禅法的讲座、禅修的传授等等,大如雨后春笋,源源不断,此起彼生。大有一派禅兴之景,这无疑是中华大地的殊胜佛缘,理应为之随喜。

然而值得警觉的是,我们处在佛法末法时期,这个时期佛法有一大特征:正法难行,有修无证。故而面对佛法的流行和传播需要十分谨慎,由此对佛法的热象也需要冷静思考。中国禅宗之祖达摩传法给二祖后曾经预言过:我灭后二百年,衣止不传,法周沙界。明道者多,行道者少;说理者多,悟性者少。(《禅宗大意》正果着)。达摩涅盘于532年,禅宗的历史证明达摩涅盘二百年后,禅法虽然一时盛行,但确如达摩祖师所说的是两多两少。还有,我国当代高僧,伟大的觉者虚云大师也曾告诫过:禅很难学,自唐以来,久将绝响。(《虚云和尚全集》)。这些教诲都告诫我们,在今天的禅热现象面前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,要以佛法为基本,以觉者的教导为基本来加以冷静分析,以此确立禅的正信。由此,笔者根据自身居家二十余年的习禅感受与体验对禅谈点认知,若多多少少对习禅人有所启示,我当随喜。

一,禅的定义及传入

禅是梵语禅那的略意,一般译为思维修,即静虑的意思。据佛教的记载,禅最初起源于拈花微笑公案,即相传释迦牟尼一日在灵山会上,拈一枝金婆罗花示众时大众皆默然不得要领,唯独大迦叶尊者破颜微笑。世尊曰:吾有正法眼藏,涅盘妙心,实相无相,不立文字,教外别传,付嘱摩诃加叶。禅由此而生,由佛言正法眼藏,涅盘妙心我们可得知,禅是一种境地。后有人将禅作为一种方法,作为一种修持,那都是在禅前加了参,加了修,并非是禅本身。禅本身不可说,也无法说。佛的实相无相的表达,是真语者,实语者。

佛教通常是以拈花微笑而受传的摩诃迦叶为第一祖,二十八传至菩提达磨,所传法都是直指单传。菩提达磨应缘来中国传法,被视为中国禅宗的初祖,这之后有二祖慧可,三祖僧璨,四祖道信,五祖弘忍直到六祖惠能。

禅自流行和传播以来,说禅道禅者无数,然释迦牟尼所告诉我们的有四种禅:愚夫所行禅;观察义禅;攀缘如禅;如来禅。云何愚夫所行禅,谓声闻缘觉外道修行者,观人无我性。自相共相,骨鏁无常,苦不净相,计着为首,如是相不异观,前后转进,相不除灭,是名愚夫所行禅。云何观察义禅,谓人无我自相共相,外道自他俱无性已,观法无我彼地相义,渐次增进,是名观察义禅。云何攀缘如禅,谓妄想,二无我妄想,如实处不生妄想,是名攀缘如禅。云何如来禅,谓入如来地,得自觉圣智相三种乐住,成办众生不思议事,是名如来禅。(《楞伽经》)。

对禅的解说后来也有种种,以具有中国释迦之称的惠能最具影响力,他说:何名坐禅,外于一切善恶境界,心念不起,名为坐。内见自性不动,名为禅。(《六祖坛经》)。大师在这里说得十分明朗:见自性才能视为禅。由此,禅是境定无疑。

禅作为一种修持实际上随着佛经的传入已经输入中国,比如最早传入中国的佛经《四十二章经》中就多有禅法的修持,如第二章中记载:悟无为法,内无所得,外无所求。心不系道,亦不结业,无念无作,非修非证。第九章记载:守志会道,其道甚大。第十三章中记有:沙门问佛。以何因缘,得知宿命,会其至道。佛言:净心守志,可会至道。第四十二章记载:视禅定,如须弥柱。这些其实都是禅法的表述。据有关史料记载,最早在中国参学佛学、佛教的人就是由这些佛经而提倡禅法的修持,如东汉安世高所译《安般守意》、《禅行法想经》等,还有同时代的支娄迦谶译出的《般若道行品经》、《首楞严经》、《兜沙经》等,都为当时许多习禅者所看重。但禅真正形成禅宗一派,具有法脉传承的还是达摩来到中国以后,故史称达摩为中国禅宗之祖。

二,禅的传承及本质

达摩应其师嘱:后于震旦,当有大因缘,然需我灭后六十七载,乃可东至,汝若速往。恐衰于日下。(《传法正宗记》),约于520年间到中国来传法,达摩来中国后曾欲传法教化于梁武帝,因机缘不契,后在嵩山少林寺传法于慧可,史上有慧可断臂求法公案之传。

众所周知,禅宗传法宗旨是不立文字,教外别传,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。(《悟性论》)那么达摩到底传了什么法给慧可呢?也如同释迦牟尼当初传法给摩诃迦叶一样,传的是涅盘妙心。对禅法这种以心传心,禅宗五祖弘忍大师在传法给六祖惠能之后有一段话说的十分明朗,即:法则以心传心,皆令自悟自解。自古佛佛唯传本体,师师密付本心。(《六祖坛经》)。这心实相非相,如何相传,这就是个大问题,故而达摩在传法于二祖时,只授其方法:外息诸缘,内心无喘,心如墙壁,可以入道。(《禅宗大意》正果着,下同),而从不说心之体(实因无法说,不可说),每当慧可种种说心道性,达摩只遮其非。只到一日慧可忽然说:我已息诸缘。祖曰:莫成断灭去否?慧可曰:不成断灭。祖曰:何以验之,云不断灭?慧可曰:了了常知,言之不可及。祖曰:此诸佛所传心体,更莫疑也。这就是禅法的以心传心。

这里的传不当传递解,而当印证解。虚云大师说:师徒间的传授,不过以心印心,并没有什么实法。(《虚云和尚全集》下同)由此,以心传心是自悟自解,并非是实物相传。对此,虚云大师在一次传法给其弟子时说:不以公开方式,而暗中传法,并不像外道传法有什么秘密法,不给旁人知道。主要是常住人多,假如公开,恐怕人人要求传给他们,便成滥传法了。虚云大师还说:禅宗一法,古来祖师,实重亲证,以心印心。例如,某禅人已经悟道,自不知 证何程度,便去请问大善知识,为作证明。将已实证说出。由明眼知识引证。以心传心是禅法传承的根本,是禅法的法脉,是禅法的最精要体现。以后二祖依法传给三祖,逐而依次相传四祖、五祖至六祖,形成中国禅宗的传承主线

在禅宗的这一系列传承中,非常值得一提的是六祖惠能。惠能大师在中国佛学、佛教史上还被公称为一位伟大的改革者,说其改革大多是指他的三大突破。

一是因为他是以一个一字不识的山村樵夫,听师传授《金刚经》而大悟佛法,成为一位圣人,一位觉者,一代宗师。

二是以他的传法言论所集的一本《六祖坛经》,是除释迦牟尼言论之外唯一被佛学、佛教界公称的一部佛经。

三是他改一向禅宗的直指单传为一师多传。

惠能的改革之说均是后人的评说,惠能改禅宗的直指单传为一师多传实为因缘所致。其因缘有二:

第一,惠能没有得法第子可传。但法还得传承,于是改从始以来一向直指单传为一师多传。说惠能第子中没有真正得法第子,这从惠能的传法记载中不难得知,略举一二例。比如惠能在晚年时,一日唤十大第子于跟前,说:汝等不同余人,吾灭度后,各为一方师。吾今教汝说法,不失本宗。这次惠能教授的是三十六对法。惠能面对最为亲近的十大第子为什么还要专门教授三十六对法,以作第子们今后说法用呢?因为他怕第子们在今后的传法中有违本宗。更为明显的是经中有如此记载:一日,师告众曰:吾有一物,无头无尾,无名无字,无背无面,诸人还识否?当时唯有一位叫神会的第子作答说:是诸佛本源,神会之佛性。然而其回答当即被大师评说:汝道无名无字,如便唤作本源佛性。汝向去有把茆盖头,也只成个知解宗徒。这也说明惠能一生说法利生,度人无数,然而其并未有大悟佛法第子。

第二,他不再付法衣,应了达摩吾本来兹土,传法救迷情;一花开五叶,结果自然成。(《六祖坛经》下同)的预言。不传法衣之事,除了有达摩祖师的预言之外,其实在五祖弘忍传法给惠能时也有交待:衣为争端,止汝勿传。若传此衣,命如悬丝。实践证明,惠能后来广为传法,其亲近第子就要十位,若再传法衣,必有大争端。不传法衣,这也是应了五祖弘忍大师的嘱托。既然此事有明人预言在先,可见此事是因缘所定,非人为之事。

惠能灭度后,其第子们各为一方师,广为传法,禅风一时在全国大兴,遍及全国,由此各有风格,各为一家,数十年后逐渐形成宗派之说,这是后来禅宗五家七派形成的内在因素和根源。

从梳理拈花微笑公案开始,至达摩祖师应缘到中国传法给二祖慧可,二祖慧可的是心是佛,是心是法,佛法无二,僧宝亦然,三祖僧璨的一心不生,万法无咎,心若不异,亏法一如,四祖道信的离心无别有佛,离佛无别有心,念佛即是念心,求心即是求佛,五祖的无上菩提,须得言下识自本心,见自本性。不生不灭,于一切时中,念念自见。万法无滞,一真一切真。亏境自如如,如如之心,即是真实。若如是见,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,六祖心量广大,犹如虚空,无有边畔,亦无方圆大小,亦非青黄赤白。亦无上下长短,亦无嗔无喜,无是无非,无善无恶,无有头尾等等,无不是以心传心,心心相印。由此禅的本质就是心,此心也是生命的本体、本源,禅法实质上就是心法。

三,禅的兴起及衰落

惠能时代禅宗有南(惠能)北(神秀)二宗之说。北宗行于北方,数传而绝。但当时神秀深得武则天的宠信,身居国师六年,对禅宗在全国的传播是起了极为重要的影响。南宗传于南方,但惠能离世之后,其弟子神会将禅宗由南方传到北方,使惠能的禅法在更大地区广泛传播,而且最终取代了北宗而一统天下,禅风一时在全国大兴。大兴之特征是有禅宗五家七派起主导作用。五家指沩仰、临济、曹洞、云门、法眼。七派指临济第六代石霜、楚园下分为黄龙、慧南与杨歧、方会二派。禅宗五家七派格局的形成反映出这样几个问题:

一是五家七派的形成是禅宗在全国最为盛行时期。

二是对于宗派形成当时并没有明显的派向之说,是后人评论而成立,是后来人根据其主法人名或者主法寺院名、施法地址名等等而命名,也有赐名的,比如法眼宗就是南唐中主李璟给以大法眼禅师的称号,后世遂称此宗为法眼宗。

三是禅宗几派之分唯有家风不同而有差别,并不是宗教教义或者宗旨有差异。所谓家风,实质上是由悟道人悟法之途径而形成的一种教育方法。

四是宗派之兴多是以个人的影响为重,如法眼宗的文益其离世时李后主曾亲驾慰问,可见其在当时的地位和影响。当然不否定宗派的教育方法与当时的社会习俗有关,与当时人们的习性有关。

五家七派的历史归纳是后来学者的功劳,学者是佛法的护法者,教育者。他们满腹经纶,胀破肚皮,然而学者并非行者。历史地看待五家七派的形成和运作,在相应的历史阶段中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,这是禅宗发展一个特有的历史过程。这个时期,禅风盛行,尽管是两多两少,但禅宗作为一大宗门,虽未有大悟佛法弟子,法还得往下传,以承宗门之脉。正如虚云大师说:末法的今天,若是执定非悟不传,那么,宗门一法,我想早已断绝。是以后来大德,渐开方便是之门,认为此人具有法器之才,能严守戒律,扶持佛法,接引后昆,真心为佛门做事,便传法嗣,使其安心拥护道场。(《虚云和尚全集》下同)。这也是禅法能不断延续的机要,然而如此传法虽有宗门延续,但已不能完成以心传心。这样好的东西为什么会绝响呢?虚云大师告诉我们:宋代以后,人们的根器陋劣了,讲了做不到,譬如说放下一切,善恶莫思。但总是放不下,不是思善,就是思恶。到了这个时候,祖师们不得已,采取以毒攻毒的办法,教学人参公案。如此认识,非法不利,而是人们根器太劣。

五宗七派既是弘扬禅法,又何以会衰败呢?究其原因:

一是禅宗的宗派因为都是因个人悟法的途径而形成的一种风格,由此便以这种风格去接纳人,在一定程度上没有遵循佛法无定法的教诲。佛法有八万四千法之说,是最为方便。然而宗派过于强调自己所形成的教育方法,修持方法,不能因人根器,随缘说法。从宗派的衰亡来看基本上都是后继无人所致,根本因缘就在于此。

二是依形成的一种风格去接纳人,也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了禅宗的宗旨。惠能大师说:我此法门,从上以来,先立无念为宗,无相为体,无住为本。(《六祖坛经》下同)。禅宗以即心即佛为根本,就是前念不生即心,后念不灭即佛。成一切相即心,离一切相即佛。以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为目的,而要实施这一目的,没有什么风格可以限制,也没有什么方法为最好,也没有什么固定的格式作要求。《华严经》中说:如来智慧无处不至。何以故?无一众生而不具有如来智慧,但以妄想颠倒执着,而不证得。若离妄想,一切智,自然智、无碍智,则得现前。一切众生本自具有佛性,只是因有迷妄而失去佛性。既有迷妄就有迷妄之差别,因而迷妄不同施法就不同,何能以某一种风格,某一种教育方法而贯穿始末。

释迦牟尼创立佛学是没有宗派的,这位伟人对世人实施教育最大的方便就是因缘而教,这也是他留下的佛学着说之内容所以浩如烟海之多的缘故。法本无法,法无定法,然宗派的一些人被自己的法所捆,对此,虚云大师说过这样一段话:当初释迦牟尼逾城出家,苦行林中麦麻生涯,最后却在菩提树下得益,明心见性,廊然大悟,成正等正觉,后拈花微笑,再付法与迦叶,说过一个什么禅字吗?佛法如纯乳,卖乳人日日加些水分,以致后来全无乳性,这就是禅净分家的祸端,也是中国佛教的祸端。(《虚云和尚全集》)。释迦牟尼没有风格,然而佛学传承到今天已有二千五百多年,仍有无法言说的生命力。禅宗五家七派有风格,然而自己却被自己的风格所限,兴衰必然只是时间问题。释迦牟尼说法四十多年,所被教育者涉及到社会各个阶层、各个领域,他从不固定于某种风格或者说某种方式去实施教育,而是以最为方便之法因人施教。释迦牟尼一再强调说法者,无法可说,是名说法。(《金刚经》下同)。还说:须菩提,于意如何?如来有所说法不?深得佛法恩赐的须菩提以正觉而答:世尊,如来无所说。又还说:如来所说法,皆不可取,不可说,非法,非非法。禅宗六祖惠能大师在佛法教育上实质上也是没有宗派之分的,将其列为禅宗六祖,也只是其一种传承上的分别、认证。

是什么原因使禅宗各家宗派束缚于自己的风格呢?根本原因在于是悟法不透彻,即没有真正的大彻大悟。虚云大师指出:今之人习染深厚,知见多端;纵有一知半解,皆识心边事。须从真实功夫朴实用去,一旦彻底掀翻,从死中得活,方为真实受用。(《虚云和尚全集》)。大师这段话有两点告知我们:一则要有真实功夫;一则要朴实用去。什么是真实功夫,明心见性。什么是朴实用去,在日常生活之中用法。两者结合,才是真实受用。

禅宗的兴盛与衰败的历史突出明示了我们两点:第一,禅的传承必须遵循禅宗宗旨;第二,禅的传承必须有一批真正悟法的人作支撑。

四,禅的实践及要求

禅是释迦牟尼亲授,是佛法的命脉,禅法实质上就是摩诃般若波罗蜜法,是金刚大法,也是禅宗六祖惠能大师依《金刚经》传授的顿悟法、见性法,是心法,是禅宗的精髓,也是惠能大师弘法一生的主体内容。惠能大师说:摩诃般若波罗蜜最尊最上最第一,无住无往亦无来,三世诸佛从中出。(《六祖坛经》下同)。惠能大师还告诉:善知识,后代得吾法者,将此顿教法门,于同见同行,发愿受持,如事佛故,终身不退者,定入圣位。由此可见,此法功德不可思议,法力不可思议。

修摩诃般若波罗蜜法,惠能大师说:摩诃般若波罗蜜是梵语,此言大智慧到彼岸。将摩诃般若波罗蜜分而解之:摩诃大之意;般若智慧之意;波罗蜜到彼岸之意。

这里的大特指人之本心、自性之大。其大如虚空无有边畔,亦无方圆大小,亦非青黄赤白,亦无上下长短,亦无嗔无喜,无是无非,无善无恶,无有头尾。人的本心之大,能含万法,之所以本心能含万法是因为世人妙性本空,无有一法可得。

这里的智慧特指:从自性而生,不从外入。是真性自用,是本心、自性之用,即善知识,心量广大,遍周法界,用即了了分明。应用便知一切。一切即一,一即一切。去来自由,心体无滞,即是般若。

这里的到彼岸特指解义离生灭,着境生灭起,如水有波浪,即名为此岸。离境无生灭,如水常通流,即名为彼岸。以大智慧开佛知见,明心见性,这也是修摩诃波罗蜜法的最终目的。

摩诃般若波罗蜜法说的是本心,是自性,故此也称其为心法,见性法。心、性、佛实为一体异名,上根之人,大乘者,最上乘者能通过传摩诃般若波罗蜜法便能顿见本心,即是见性成佛,故此名为顿教之法。《金刚经》说:如来为发大乘者说,为发最上乘者说。就是这个道理。此法为什么说是专为发大乘者说,为发最上乘者说的呢?惠能大师指出:此法门是最上乘。为大智人说。为上根人说。小根小智人闻,心生不信。由此可见,非是法有大小,而是世人有愚有智,迷悟不同。

由此,修摩诃般若波罗蜜法并非人人可行,惠能大师说:只此见性法,愚人不可悉。(《六祖坛经》下同)。为什么?因为若不同见同行,在别法中,不得传付。损彼前人,究竟无益。恐愚人不解,谤此法门,百劫千生,断佛种性。

修摩诃般若波罗蜜法的实践:操行无念行。什么是无念行,惠能大师说:知见一切法,心不染着,是为无念。用即遍一切处,亦不着一切处。但净本心,使六识,出六门,于六尘中,无染无杂。来去自由,通用无滞。即是般若三昧,自在解脱。名无念行。这里告诉我们:无念行包括两个方面:一是无念,即净心;二是行,即般若之用。

修摩诃般若波罗蜜法的要旨:悟。长久以来,不少学习禅宗的人都对修持有一个误解,都以为既是参禅,那么重在参,于是千方百计都在坐中打主意。其实不然,惠能大师教导说:道由心悟,岂在坐也。这是因为何期自性本自具足。是因为菩提般若之智,世人本自有之,只缘心迷,不能自悟。是因为禅宗唯论见性,不论禅定解脱。因此修摩诃般若波罗蜜法要在悟上下功夫。惠能大师说:一念愚即般若绝,一念智即般若生。又说前念迷即凡夫,后念悟即佛。前念着境即烦恼,后念离境即菩提。还说:不悟即佛是众生。一念悟时,众生是佛。惠能还以自己亲身悟法来教导说:我于忍和尚处,一闻言下便悟,顿见真如本性。惠能在一首无相颂中说到:迷闻经累劫,悟则刹那间。可见一个悟字对于修摩诃般若波罗蜜法是何等关键,何等重要。难怪禅宗祖师们要定下传法宗旨。

一个悟字告诉我们:佛向性中作,莫向身外求。而我们众多学佛修持人,犯了这一大忌,学是向外学,求是向外求。总期盼能遇上一高僧或大德,向自己传授一实法,或者说施一个绝招,教一个咒语,如此得以开悟。这是对佛法的误知误解,古人说宁可千年不悟,不可一日错路。释迦牟尼说法数十年然而其说自己一法未说,这并非谦虚,而是的确无法可说,说出来的都不是法,只是教育,只是启示,只是比喻。

说禅难,并非其理难,是难在我们自己。是我们当世众生习力太重,知障太重。突出表现在两个方面。

一是难在我们不信。众生对这最为直接了当的法,最为简便的法不信。正如禅宗六祖惠能大师所言:善知识,小根之人,闻此顿教,犹如草木。根性小者,若被大雨,悉皆自倒,不能增长。小根之人亦复如是。惠能大师在这里一针见血地指出禅之难就难在众生不信。为什么不信?为什么同样是人,有人信,有人不信,这是因为只缘迷悟不同,所以有愚有智。也即是法即无顿渐,迷悟有迟疾。

二是难在我们身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五蕴受用方便时期。对这个时期众生的基本心态虚云大量有一段话值得我们深思,他说:人们贪受快乐,不肯吃苦地精勤修持。试看今日的人类,进化到样样是机械化;行者,汽车、火车、电车、轮船、飞机,不论是海上、陆地、空中,都可任运自在,无所障碍。住者,摩天大厦,冬寒有暖气调节,暑热备冷气开放,楼高有电梯上下,黑夜具电灯照明。食者,海陆空中,所有一切飞禽走兽、动物、植物等等,任人煮食。总而言之,凡是人类的衣、食、住、行,无一不极尽全部用机械代替人力。由于种种现前,般般如意,声色娱乐,极尽享受之能事。试想,世间红尘快乐到如此地步,而要他们起早睡晚,捱更抵夜,精进苦修,将世间一切人们认为快乐的享受舍弃,另求出世解脱之道,如何可以呢?所以世间与出世道,是背道而驰。在一般不明佛法真理的人,怎能领悟此中奥义?故此认苦为乐,将妄作真,殊不知世间一切有为法,无一真实。是故人生不能脱离生老病死、忧悲苦恼种种烦恼,惑业苦果,如旋火轮,轮回六道,从苦入苦,无有止息。此即人们迷真逐妄,认物为已,以贼作父,背觉合尘,故受生死痛苦,没有了期。

如此习禅必有其基本要求:

一是坚信自性是佛。伟大的释迦牟尼在大悟世界、生命之真谛后感言:原来众生实平等无异,皆有佛性,能入佛不可思议解脱之境,如今却被愚痴妄想所盖,不见自性真心,恒作种种颠倒执着,以致轮转生死海中,受大苦恼,久不能出,真是可怜可惜!佛在这里说得十分明白:众生平等,人人皆有佛性。这佛性是什么呢,就是人之具有的自性真心。众生为什么见不到自性真心呢,是被愚痴妄想所盖。然而对此最为明朗、最为简明的教诲,众生不信。当然也有信者,如惠能,他第一次出家进寺院见到五祖就直言: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。远来礼师,惟求作佛,不求余物。祖言:汝是岭南人,又是獦獠,若为堪作佛。惠能曰:人虽有南北,佛性本无南北。獦獠身与和尚不同,佛性有何差别。于是这位信者被五祖看重,夜半为其讲授《金刚经》,使其大悟佛法,成为一位觉者,一代宗师。

信者为上根之人,大智之人,不信者为小根之人,小智之人,区别就在于此。小根、小智之人就无法接受此顿教大法。这就是分界线,分水岭。对此,有人会问:一个信字就如此重要、如此关键吗!是的。一部传授金刚般若大法的《金刚经》说:须菩提白佛言:世尊,颇有众生,得闻如是言说章句,生信心不?佛告菩提,莫作是言。如来灭后,后五百岁有持戒修福者,于此章句能生信心。以此为实。当知是人,不于一佛二佛三四五佛,而种善根。已于无量千万佛所种诸善根。闻是章句,乃至一念生净信者。须菩提,如来悉知悉见,是诸众生得如是无量福德。佛在这里已经道明:信是根器,信是佛缘。

二是识自本心。识自本心是习禅者必须具备的又一基本,对此禅宗五祖弘忍大师直言:不识本心,学法无益。前辈在这里说得再清楚不过,学佛就必须得识自本心。这是为什么呢,因为本心就是佛。学佛不就是为了成佛吗,不识本心,如何成佛,不识本心,怎能算得上是学佛,不识本心,学一切法都是枉然。这是很多当世学佛人没有解决的一个大问题,也是一个对佛学基本理义认识的根本问题。这个问题没有解决好,习禅也是无法上路的。即便是勉强上了路,终究也只不过是在妄念中打打转,胡里胡涂参一参,与法无缘。

笔者在这里需要强调地是,识与见不同,识是通理,见是体证。五祖弘忍大师在说了不识本心,学法无益之后还有一句话,即:若识本心,见自本心,即名丈夫,天人师,佛。话连起来解,明显表达了两层意思,一则识;二则见。比如惠能大师在初进寺院时言:人虽有南北,佛性本无南北。獦獠身与和尚不同,佛性有何差别。这是大师深知人人皆有佛性之理,然而其是在后来半夜听师传授《金刚经》至应无所住生其心时, 才真正大悟佛法。

在本文即将结束时笔者还需在此说明两点:

一是因为人人本自具有佛性,见性应该是可以做到的,但并非到了这一步便大功告成。古往今来,不少学佛修持人知明心见性这理,也确有见性之境,然自以为至此便是完成佛果,由此止步。诸不知还有一个受用的问题,忽视了惠能大师指出的:心量广大,遍周法界,用即了了分明。应用便知一切。一切即一,一即一切,来去自由,心体无滞,即是般若。对此虚云大师曾指出:学佛一法,亦易亦难。从言教上解悟,此理甚为容易,所谓言下顿悟。如用功得当,即亲见自己本来面目,亦不为难。但要得到真实受用,不为一切境界所转,随时随地自己作得主张,能够解脱自在,造次颠沛都能如是,那就非年久月深,无明烦恼断尽、习气毛病扫清不可。由事上磨练,确实证悟,此则为难也。(《虚云和尚全集》下同)。

二是并非不具备这两个基本就今生完全与禅无缘。指出要求是强调虚云大师的禅宗虽一直超入,非上根利器不能修的教导。也是对当今禅满天飞,动辄禅诗、禅文,将一些稍有点哲理的东西便视为禅,或者试图将禅世俗化,生活化,社会化,人间化等等禅的异化现象而提起一点警觉。对于暂无具备习禅两个基本的学佛修持人,完全可以选择其它适宜于自己的修持方法。若是确实对禅独有喜好,也可加强佛学理义的学习,增强自己对佛理的解悟,从而增加自己习禅的佛缘。惠能大师指出:缘其人中,有愚有智。愚为小人,智为大人,愚者问于智人,智者与愚人说法。愚人忽然悟解心开,即与智人无别。(《六祖坛经》)大师在这里说得再明白不过了,有心习禅人好好去思虑。

更新于:20天前